霁月

音乐剧坑,墙头一片

【莫萨莫】2.7上海首场无料

送走前来拜访的客人,阳光已经从正南斜斜地挤进窗子了。

萨列里慢条斯理地用完午餐,在刚换过餐布的桌边发呆。上次的暗纹提花布料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壁橱里,一抬眼就能看见。

又是多少年了?萨列里想着。

那块餐布很久没有换,莫扎特提过一次,后来两人都没再想起。去年圣诞节从东方送来的织金绸缎被女仆搁置着,他才记起这回事。

已经来不及过问那人的意见了,想来莫扎特也会喜欢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于是他不顾管家诧异的表情命人将上好的料子裁成了适合餐桌的尺寸。

实在有太多来不及,萨列里心里有些堵。

安魂曲来不及写完,春天的第一朵花来不及绽放,生命的第三十六年来不及抵达。

他曾经为这些自以为的遗憾辗转难眠,对命运和上帝发出的诘问从来没有得到回答。那时候他不明白,莫扎特早已给了他答案。









十二月伊始,积雪堆了厚厚一层。被清扫到路边的和刚落下的跌在一起,沾着地上黑色的污垢,像天使被踩进泥泞里的翅膀。

街边一扇陈旧的木门被粗暴地撞开,发出悚然的吱呀声——萨列里顾不上整理好自己凌乱的领花和头发,甚至忘了敲门。

冷风呼啸着填满了空荡荡的屋子,唯一的光源是莫扎特床头的蜡烛。暖黄色的烛光包裹着他,

摇摇晃晃地将年轻人塌着肩膀的侧影打在墙上,康斯坦茨迎上来接过他湿漉漉的手套。

“您终于来啦。”

莫扎特病了太久,两颊凹陷面容苍白,金色的发丝失去光泽,颓然地乱成一团;可他的眉梢眼角依然上扬,唇挽出好看的弧度,一如往常地向萨列里问安。



怎么能这样?

萨列里藏起因无措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走向他。

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还保有全然的愉悦和幸福?

萨列里不能理解。

他不算长的人生路上,除却父母早亡,甚至能说是幸运——乔瓦尼的帮助,加斯曼的教导,约瑟夫二世的赏识。于是他在金碧辉煌的维也纳落了脚,做着体面的工作,把自己装在高贵的礼服中以优雅的姿态小心翼翼地躲开一个又一个黑色漩涡。

他像玻璃罩里的月季,透明的穹顶为他挡住了穷冬烈风,也阻隔了春雨秋露。渐渐地他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也看不清自己的。

到底是为了活着而歌唱,还是为了歌唱而活着呢?他不知道。

莫扎特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简单的六个字母组成了萨列里一生中无解的命题。

年轻人像冬天夹着雪的风掠过他,带着横冲直撞的少年意气和恣意放纵的无所畏惧劈开了那层透明的墙。

他本来无拘无束,棱角分明,却在经过萨列里时收起一身尖刺,只留下被搅乱的空气和几片六角形的可爱雪花。

他是风一样自由的存在啊,没有人能挽留。萨列里看着莫扎特的嘴唇一张一合,空白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个念头。



“大师……大师?”莫扎特摇了摇他的手臂。

“是、是的。”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音乐……和外面的风雪。”

“总也不能放晴”,莫扎特配合地接下他的话,“真想再看一次春天啊……”

他的声音小而虚弱,萨列里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吹散了。

莫扎特扭头去看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粗糙的窗子把光线折射得乱七八糟,落在他眼里却映出一片姹紫嫣红。

萨列里突然如鲠在喉,忽然涌上来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嗓子,四肢百骸都酸疼。他死死盯着烛光在莫扎特发梢镶上的金边,不敢眨一下眼睛。



“……答应海顿老爹的演出不能成行了…………康斯坦茨身体也不好…………小卡尔………………………………父亲………………交给苏斯迈尔………………能不能…………………………南奈尔……………………之后来看我…………”

萨列里听不清,他觉得自己大脑的某个部分罢工了,那些字句一从莫扎特嘴里蹦出来就碎成一片一片,无论如何也拼不成原来的样子。

他手脚冰凉,衬衣被冷汗浸湿了贴在后背的皮肤上,细微的颤栗从皮肤积累渗透进血液,由尾椎攀上头顶叫嚣着撕扯他的神经,萨列里狠狠咬住后牙槽——他不能将绝望宣之于口,那些黑暗的字眼从来不该用在莫扎特身上。

但是,上帝啊,他还未写出最美的乐章,他还没来得及子孙满堂,他的名字依然被掩埋在维也纳冬天的雪中,难道您就要召他归去了吗——

“您别担心,”莫扎特眼睛弯弯地看着他,“我一直都在。”

“您看,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前是一片虚无,走了之后也无法留下什么——我的身体、财产、社会意义迟早会消失。但您不同,您了解我灵魂的每一处角落,懂得我乐章中的每一个休止符,这比任何有形的存在都更重要。

我与音乐同宗同源,我就是音乐。音乐是不能被束缚的,每个音符有它自己的翅膀,旋律的美妙在于不可捉摸,一切既定的规则都是枷锁。而您是明白的……您知道我想要的从来只是……自由——虽然迫于生计,有些时候我不得不退让……”

“别说了,别说了。”萨列里按住莫扎特的手,提高音量请康斯坦茨倒一杯茶。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胸膛快速起伏着,颧骨染上一层粉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纠结在一起,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莫扎特温婉的妻子很快将茶水端进房间,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你还好吗沃菲……我、我马上去找医生——”

“别,”莫扎特拉住她,轻轻将她带到身前,“太晚了……康斯坦茨。”

他们额头相抵交换了一个缠绵又单纯的吻,萨列里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应该留下。

“安魂曲……交给苏斯迈尔,”莫扎特吃力地伸手去够桌上的一叠乐谱,“去找他。”

“但是你——”康斯坦茨慌张地回过头去看他。

“快去……”莫扎特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卸了力气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说到哪了……”,他对萨列里说话,却并不看他,“……啊,自由。”

“曾经我以为我是不自由的,我的父亲希望我安稳度日,我的主教要求我恪守分本,供养我的贵族们向我讨要合乎他们胃口的音乐。我总觉得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

莫扎特嗤笑一声,却只能将嘴角调整到一个很小的弧度。

“后来我遇见了您……天知道我有多么感谢自己来到维也纳。您是最懂我的旋律的人——别不好意思承认,虽然您不说,可我全都知道。

您太闷了,总是把自己缩进盔甲里……您一定得相信我,您是当之无愧的伟大的艺术家……”

萨列里感觉到握着的手正在凉下去,一点一点,每分每秒地散失热度。

过快的心率使血液冲击着脆弱的血管,萨列里耳边一片嗡鸣,他说不清楚的情感一遍遍涌上来淹没了他的心脏。别走,他想说别走。话到嘴边却蒸发成急促的喘息,与睫毛上的水珠一起消失在冷空气里。

他看着莫扎特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大概是音乐,希望,四季,家人……也许还有他。

萨列里恍恍惚惚地听,在一片眩晕中努力睁着眼睛注视莫扎特,他得看着他,他得听着,他得记住他。即使所有挽留都变成悲戚。

那天的雪一直没停。










路上空荡荡的,偶尔能听见临街的屋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玩闹声。欧洲的冬天总是冰天雪地,再过不久这片土地就将跨过晨昏线进入黑夜。

萨列里一脚深一脚浅地挪着,小心翼翼——他的身子已经经不起磕碰了。

公墓建在半山腰上,他走得很吃力,每上一级阶梯都能听见膝关节的呻吟。

莫扎特偏偏喜欢这种角落,往后来看他的人都少。萨列里腹诽着。

那块石碑太久没有访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萨列里并不去擦拭,只是将臂弯里的五颜六色干花摆弄好轻轻放下去。

并不是没有人来过,他的那束旁边紧挨着两朵火红的玫瑰。想来大家都行色匆匆,顾不上替他拂去那些风霜罢了。

您看,还得我来。萨列里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满足。

莫扎特的墓很简单,几个字母和八位数字,连墓志铭都没有。

萨列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拂过那些金色的字迹——“W.A.MOZART 1756-1791”,那就是他全部的人生了。

他撩起燕尾服下摆,挨着莫扎特坐在地上。

太阳渐渐沉下去了,一串一串的灯火亮起来,广场上的钟楼隐没在夜色里。

“又是一年啦,莫扎特。我已经活了您的两辈子那么久。人老了总有些小毛病,恐怕下次就不能来看您了。舒伯特回家去了,他说再过几天就来。”

[让他给我带点酒来。]

“这里能看到礼花吗?您不认识旁边的人,会不会闷得慌?还写谱子吗?”

[能,不会,写。您能不能一句一句问呀安东尼奥。]

萨列里却沉默了。

这些年他越来越糊涂,常常毫无知觉地就睡着了,又莫名其妙地在深夜醒来。他记得的越来越少,每张面孔都一天天变得陌生,却坚持着把每年春天开放的第一朵花折下来晒干,好好地保存在干燥的橱柜里,一年一年的,变成了今天带给莫扎特的这么一大束。

那个冬夜之后他又看过了十几次寒来暑往,才渐渐明白,那些遗憾早就在岁月里圆满。

他听见的每一段旋律,落在他发丝里的每一片雪花,都有莫扎特的存在。在莫扎特生命的第三十六年后,他是世间万物,他又谁也不是。

在荒诞的梦里,在吻过水面的风中,在每一擦肩而过的人身上。

萨列里知道莫扎特就在那里。

他有时候钻牛角尖似的去回想那天晚上莫扎特到底说了些什么,脑袋里却只有窗外被风吹得飘摇的雪幕。

“您到底说了什么呢……?”

带着疑问的尾音依旧软软的,像羽毛落在鼻尖上。

没有人回答。萨列里只是望着虚空。



巨大的时钟走过最后一格时,萨列里的睫毛被雪染成了白色。指针仿佛是拖着他的眼皮子走,放礼炮时他险些没醒过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萨列里被炮仗声闹得头疼,五彩斑斓的烟花在视线里模糊成大片大片的色块。

“新年快乐……莫扎……”

最后一个辅音被封在了布满皱纹的嘴唇里。

[您听好了,我说——在您这里,我得到了自由。]

永远年轻的天才依然像三十多年前一样快乐地看着他。

“新年快乐安东尼奥。”

金发天使轻轻将白发老人拢在宽大的羽翼下,维也纳大雪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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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为虚构,结尾的部分莫扎特的台词有两种不同的符号,最后用回了双引号是因为萨列里能听见他了,所以我觉得我甜回来了(不接受反驳

很早就打算做无料给大家,但是真是低估了高三的作业…假期很短,后天就要去学校了,还得每天给老师拍照检查作业,2.7演出一直拖到2.6才写完,所以找不到地方送印了只能自己来,打印和装订都是自己做的,所以本子很粗糙,跟大家说声抱歉了。

本来这个文想说的是我自己入法扎坑一年半以来的心路历程,但是匆匆忙忙写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没表达出来还ooc,还请多担待。

还有四个月不到就要参加高考了,很感谢我妈愿意陪我跑这一趟,厦门到上海,快半个中国了,六号那天无料也是她帮着我做的。

另外还欠着栗粟太太的点梗没写,拖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但我还得拖下去了(顶锅盖,等我考完一定好好还给您!(不敢艾特了,希望能被看见…

这一趟法扎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虽然一直以来文写的很烂,动不动就ooc,但是自娱自乐还挺高兴×

接下来是真的不会再更新什么了,夏天再见。

谢谢每一位和我换无料、看到这里的天使。

祝大家新年快乐,观剧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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