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

音乐剧坑,墙头一片

【莫萨】过客

       
短篇一发完
ooc预警
文笔渣预警

灵感来自非常喜欢的一首诗,可是写不出它万分之一的美:

《错误》郑愁予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心底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以下正文↓

       冬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小镇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这个位于奥地利边陲的镇子沿河而居,依山傍水,是个充满田园诗意的地方。但因为太过寒冷偏僻,几乎成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至少,这位青年是萨列里见到的第一个外乡人。
那个清晨,身材修长的年轻人骑着他俊俏的马,破开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晨雾降临在这个小镇。
哒哒的马蹄声与刚刚苏醒的溪流交织成一首动人的歌。习惯早起的村民们纷纷注视着这个周身带着无法言喻的炽热的少年,他仿佛是上帝之子,来告诉他们春天的降临。
     
       他没有停下,一直到小路尽头的最后一户人家。

        小小的镇子里,没有人不尊敬他们的音乐家,安东尼奥·萨列里先生的。他出生在一个移居于此的商人家庭,父母早亡,无亲无故。在雄厚家产的铺垫和良好的家庭教育环境下,萨列里毫无疑问地长成了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身着正装,从头到脚纤尘不染。他待人接物恰到好处,却又能让人感觉到明显的疏离。
       
        这大概是缺少亲情的结果,大家都这么认为。
       
        除了去镇上的小教堂里弹琴,萨列里几乎从不与人来往。所以当那位衣着浮夸,举止轻佻的少年敲开他的大门时,他有些不明所以。
       
        “您好!想必您就是亲爱的安东尼奥·萨列里先生了!”年轻人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是。请问您…”
       
        “沃尔夫冈·阿玛德乌丝·莫扎特为您效劳!”
     
        不等他把话说完,金发青年就行了个夸张的礼,并向他介绍自己的坐骑——一匹叫驴子的马。这是匹好马,牙口整齐,外表俊秀,年轻又健康。叫这种名字真是委屈它了。
    
       “我实在是太想要一头驴了,可是父亲认为这有失体统,只准我骑马。”莫扎特撒娇似的抱怨着,一个侧身闪进了萨列里的家门。
      
        萨列里愣了愣,人们对他一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他眨了眨眼睛,无可奈何地关上了门。
     
       “天哪!这是您的琴房吗萨列里先生!”莫扎特兴奋的声音顺着走廊拐了几道弯。
     
        萨列里头疼地向最里面的房间走去,莫扎特正两眼放光地摸着他精心保养的三角钢琴,毫不在意自己留下的一堆手印。
       
        “May I?”他眼里闪烁着的期待让萨列里不忍拒绝。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莫扎特在琴凳上挪了挪屁股,摆出一副煞有其事的姿态。

        说实话,他可没指望这个咋咋呼呼的孩子能弹出什么足以入耳的东西。

        但是当第一个音符自莫扎特的指尖跃出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莫扎特的音乐毫无疑问是通往天上的,因为只有“天籁”能与之相称。他指下的音符浑然天成,每一拍休止都恰到好处,仿佛它们生来就该在那个位置上。但在这些晶莹剔透的声响背后,他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内心深处无以名状的悲凄,却不让人觉得悲伤。浪漫而炽热——萨列里想这么形容他。他的浪漫并不是表现在渴望的痛苦,而是在于渴望本身或是令人愕然、怆然的痛苦之美。那是自尘世解脱后,迈向无尽的晴朗、湛蓝、纯粹的绝对之大胜利。他的旋律飘逸修长,以洒脱、机灵近乎随兴的笔触勾勒出清澈、透明的音画,不费吹灰之力。

        他以摆荡于天、地、生、死之间,即兴、自由、高度艺术性的旋律来强调冰冷的高贵。

        令人绞痛的张力撕扯着萨列里的灵魂,他感到窒息,却又贪恋这美好的痛苦,放任自己在呼吸困难、心律失常的疼痛里沉沦。

        他听到来自音乐之神的召唤,脱离负累的肉身,迎向那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天堂。他无比确定,他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琴声戛然而止。

        就像按下快进键那样,萨列里浮起来的灵魂瞬间落回身体,天上闪着圣光的地方如骤变的云朵一般消失不见,只剩余音还绕着他的耳朵不肯离去。

        他努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又沉稳,如暗涛汹涌的深蓝色海面。

        可鬼差使的,他动了动喉结,尽量稳住发颤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打算逗留一阵的话,这里也没有旅馆,如果您不介意,就在这住下吧…”

        在他清醒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之前,莫扎特兔子似的地从琴凳上一跃而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献上了一连串吧唧吧唧的吻。

       于是莫扎特就在萨列里的大房子里蹭吃蹭喝地住下了。

        萨列里看着餐桌对面睡眼惺忪地笑着向他道早安的人,觉得这像是在做梦。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这个沐浴在晨光里,如神祗一般的少年,是真真切切地留在他身边了。

        “您在发什么呆呢,安东尼奥。”莫扎特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涂着草莓果酱的面包,“再不吃都要凉了。”

        “莫扎特——”

        “沃尔夫冈,我跟您说过多少次啦,叫我沃尔夫冈,难道我没有这个荣幸吗?”他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吐字。

        “沃尔夫冈”,萨列里瞄了一眼他满意的神色,斟酌着接下来的话,“您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两个月,可是又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是说,您离开了这么久,您的家人一定会担心的…”

        “您要赶我走了吗安东尼奥?”莫扎特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我有什么地方麻烦了您,我向您道歉。您知道的,我,我就是这样,我一定不是有意的,但是…”

        “不!”萨列里第一次如此失态地想要解释,“抱歉…您很好,什么也没有做错,您能留下已经是我不敢奢望的了,我怎么可能要赶您走…我只是怕您的家人…”

        一如既往地,他的话又被打断了——莫扎特跳下椅子,飞快地绕过长桌扑向他,送上了一个草莓味的吻。
“我太高兴啦安东尼奥!您想要我留下!您需要我,对不对?”

       “不,沃尔夫冈,我不能这样。需要您的人很多…啊不是…您有自己的生活,我没有权利向您要求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才刚刚认识两个月…”萨列里有些语无伦次地胡乱解释着,却越描越黑。

        莫扎特看着萨列里唠唠叨叨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笑着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

        “别说啦安东尼奥,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莫扎特蹭了蹭他的鼻子。

       “快…快吃饭吧…”萨列里慌乱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声音低如蚊呐。

        莫扎特蹦跶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的安东尼奥耳朵绯红,脑袋快埋到盘子里去了,眼睛里闪着温柔的星光。

        遇见莫扎特之前,萨列里的生命平静却空虚,除了那些音符,好像再也找不出什么能证明他的存在的东西。

        但莫扎特的出现后,这座空荡荡的房子被他的欢笑和音乐充满,连花园里都草木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他让萨列里的生活多了些什么——让他在日后可以回想,甚至眉梢眼角带笑的——他的昨天。每一个有莫扎特的日子,都成为了他回忆里最为珍贵的昨天。

        萨列里垂眸看着窝在他身边睡熟了的人,眼睛里盛满了琥珀色的蜜。

        窗外的树木快要秃光了。萨列里想,落叶满地的季节该来了。

        秋风吹走了夏月,又到了要穿厚厚的大衣的时候了。

        莫扎特为此很高兴——这样他就可以把安东尼奥裹进自己的外套里,或者把自己缩进安东暖乎乎的怀里了。

        萨列里看着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肉乎乎的一团,觉得莫扎特好像长胖了。

        “沃尔夫冈”,他一把捞住不老实的人,捏了捏他的下巴,手感确实很好,“您胖了。”

        莫扎特直愣愣地抬起头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趴上去吻了吻他的眼角:“这都得怪您,您的手艺太棒了,害得我吃的比猪都多。”

        “现在我胖了”,莫扎特窝回他的胸口一阵蹭,“您可不准嫌弃我。”

        萨列里揉了揉他不太柔软的头发,无声地勾起嘴角。

        当然,生活也不是一直都如此悠闲自得,比如现在。

        莫扎特正趴在地上成堆的谱子里试图把它们理清楚。萨列里坐在琴凳上无奈扶额,莫扎特确确实实是个旷世奇才,与他合作非常愉快,如果他能不把谱子弄乱的话。

        “好啦!”莫扎特一屁股坐到萨列里旁边,邀功似的朝他笑,“除了最后一首,圣诞音乐会的所有曲谱都在这儿啦。”

        所谓圣诞音乐会,是莫扎特心血来潮的产物。他邀请了整个村子的人在圣诞节来萨列里家中参加他们的音乐会。萨列里一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更不用说请人们来家里了,不过莫扎特总是有办♂法的。

        “除了最后一首?”萨列里挑了挑眉。
        “这是秘密,到时候您就会知道啦!”莫扎特的表情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我们快开始吧。”

        萨列里起身把钢琴让给莫扎特。

        音符在莫扎特的指下生出了翅膀,完全由他的意志支配,飞翔着缠绕成一只大网,将萨列里笼罩。他看着淡到近乎透明的阳光从落地窗里涌进房间,争先恐后地亲吻钢琴边如上帝之子,音乐之神的年轻人,心脏被无以名状的情愫填满。

        圣诞节的午后下着小雪,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观摩观摩萨列里先生的家,当然,现在是萨列里和莫扎特先生的。

        演奏完自己的那部分曲子,萨列里就缩回角落里远远地注视着莫扎特。

        他顶着一头晃眼的金发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向情窦初开的少女献上轻柔的吻,与西装革履的先生们碰碰酒杯,又转身去和老太太们唠嗑家常。

        萨列里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年轻人,觉得今天的小蛋糕甜得过分了。

        向晚,天黑得很早,人们纷纷道别回家,而萨列里并没有听到莫扎特说的“最后一首曲子”。

       “别急呀安东,我什么时候说音乐会结束了呢?”莫扎特狡黠地眨眨眼睛。

        “最后一首曲子我只为您一个人演奏,安东尼奥·萨列里先生。”他牵过萨列里的手,郑重其事地俯身吻了吻。

        夜色爬上莫扎特的肩膀,音符滑过他修长优雅的双手,暖黄色的烛火映着他轮廓完美的侧脸明明灭灭。
这段旋律里是全然的温柔与欢愉,把一切美好的词语都用来形容它,却仍显得苍白无力。

        就让时光静止在这里吧。萨列里想。

        他不知道,这竟然真的是莫扎特为他演奏的最后一首曲子。

        又一年春天来临的时候,莫扎特收到了娜奈尔那封令人心碎的家书——父亲病重。

        那一整天莫扎特都不在家里。其实萨列里很清楚他在哪,这么小的地方,他无处可去。但是他没有去找莫扎特。

        “他要走了”。这个念头在萨列里的脑袋里一发不可收拾。可笑的是他从来不曾想过莫扎特离开了他该怎么办。和他一起走吗?这算什么。他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莫扎特的身边呢。情人…吗。

        他只是一个人收拾了屋子,像往常一样为花园浇水,仔细地擦拭钢琴,将所有餐具归位。

        他没有动莫扎特的东西。

        事实上他觉得喘不过气,他想用小刀划破手腕,想砸碎一切能砸碎的,想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想要…莫扎特的拥抱。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萨列里背后的床陷下去了一块——莫扎特带着一身冰冷钻进了他的被子。

        他难得安静下来,从后面环住萨列里。

        长久的沉默,萨列里以为莫扎特睡着了。

        “安东尼奥,我刚刚失去了我的母亲。”沙哑低沉的声线,萨列里无法想象这样沧桑的声音来自那个星星一样的人。

        他的手覆上莫扎特放在他腰上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漆黑的夜色像魔鬼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他仅有的快乐和幸福。

        萨列里是被阳光叫醒的,过少的睡眠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

        他适应了一下光线,起身下楼。

        莫扎特坐在他固定的位置上,脚边放着一只皮箱。
他要走了。不能让他走。不能失去他。亲吻他。挽留他。他会答应的。那是他的父亲。而你与他非亲非故。没有资格。他也许不会回来了。他爱你。和他一起走。请他带上你吧。不行。不能离开这里。你爱他。可是他要走了。

        萨列里的脑海里闪过一堆破碎的句子。

        他想要用余生来与莫扎特共进早餐,弹琴作曲,同赴巫山云雨,他想要见证时光在莫扎特身上留下的痕迹,以及整个世界对他音乐的顶礼膜拜,他想要…冲下楼梯狠狠保住莫扎特求他不要离开。

        但他只是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他极慢地走向莫扎特。慢到眼前的景象像是不连贯的定格画面。

        “我得走了,安东尼奥。”莫扎特上前一步,抵着他的额头。

        萨列里没有说话。

        在他下一次见到莫扎特之前的每一个年头,他都会在第一抔白雪融化的时候站在门口久久凝望着年轻人早已消失的背影。有时候他会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的马蹄声,然后视线尽头的雾气中,一个骑着叫驴子的马的金发少年带着大大的微笑向他奔来。他的视线对上马背上的人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可是等他颤抖着跨出第一步之后,一切归于虚无。眼前还是那条曾迎来他的星光的,空荡荡的小路。

        在萨列里七十五年的生命里,莫扎特的出现仿佛只是一个梦,一个短暂美好的错误。上帝派他来教会他爱与痛,然后天使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他不记得莫扎特到底有没有说些什么,他们最后是吻别还是拥抱,或者,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问莫扎特要去哪里,还会不会回来,就像他没有问莫扎特从哪里,为什么来到这里。

        萨列里依然每周去教堂弹琴,在落满阳光的琴房里作曲。有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只是一直待在钢琴前,好像一转头还能看到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睛。

        他枯坐在时光里日复一日地等待,任由风雪染白他的鬓角眉梢。

        他早该明白,风一样自由的灵魂不可能属于尘世。那点亮了他整个人生的,从来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但萨列里永远都不会知道,莫扎特缠绵病榻时心心念念的是谁,他那曾经溢满星光的眼眸终日含泪是为谁,他在人世间最后呼唤的人是谁。
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萨列里不记得时间过了多久,连镇子上的居民都换了一批。

        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很温暖的午后,他又听到了第一次见莫扎特时的那首曲子。然后视线模糊,灵魂变轻——他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他随着旋律上升,飞向上帝的所在。

        “我回来了,安东尼奥。”

         萨列里近乎仓皇地回过头去,那位不朽的天才站在一片虚无的白色光晕里,向他伸出了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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